金陵人：不俗！

天气预报说，本周内江苏要下雪了。

文脉君想起那篇历史上著名的散文《湖心亭看雪》，由明末清初的文学家张岱所作，收在他的回忆录《陶庵梦忆》中。

“这篇文章最妙之处在于，张岱到了湖心亭以后遇到了两个人，是我们南京人。这篇文章把我们南京人的精神给说出来了：我们南京人不俗。”作家叶兆言认为《湖心亭看雪》是历史上书写南京的妙笔。

过去读此文，根本没有在意，其中的一抹亮色是“金陵人”。

而今再读，赞叹的是南京人的那份“不俗”。

01 湖心亭的那场雪

湖心亭看雪  

[明]张岱

崇祯五年十二月，余住西湖。大雪三日，湖中人鸟声俱绝。是日更定矣，余拏一小舟，拥毳衣炉火，独往湖心亭看雪。雾凇沆砀，天与云与山与水，上下一白。湖上影子，惟长堤一痕、湖心亭一点、与余舟一芥，舟中人两三粒而已。

到亭上，有两人铺毡对坐，一童子烧酒炉正沸。见余，大喜曰：“湖中焉得更有此人！”拉余同饮。余强饮三大白而别。问其姓氏，是金陵人，客此。及下船，舟子喃喃曰：“莫说相公痴，更有痴似相公者！”

我们先来细读这篇文章。

崇祯五年十二月，也就是1632年的冬天，西湖大雪一连下了三天。

那年张岱36岁。他就住在西湖边，某天晚上，他带上一名舟子，乘着一叶小舟，前往湖心亭赏雪。

“雾凇沆砀，天与云与山与水，上下一白。”张岱笔下的雪景有着一种空灵、宁静和孤寂。天光湖色白茫茫一片，长堤的痕迹、湖心亭的轮廓和一叶小舟，构成了湖上的影子。

但是到了湖心亭上，张岱笔锋一转，由景写人。“到亭上，有两人铺毡对坐，一童子烧酒炉正沸。”这两人看到张岱很好奇，感慨湖中竟有这样的人，拉着他举杯同饮。

“问其姓氏，是金陵人，客此。”张岱一问，得知他们是南京人，在此地客居。

正像作家施蛰存所点评的那样，张岱最后是借舟子的那句“莫说相公痴，更有痴似相公者”来点明自己看雪的痴态，而且又用一个更痴的人来作陪衬，显得“吾道不孤”，天下还有这样的高逸之士。

湖心亭看雪本就不俗，遇上知音更添高山流水的那份雅致。写雪景只是铺垫，借景生情才是真意，加上知音的“助攻”，作者的精神世界其义自见。

而在这场西湖冬雪中，金陵人展露的不俗的情趣和风雅也无需多言了。

02 张岱的南京情缘

对南京，张岱其实并不陌生。

湖心亭看雪的三年前，也就是崇祯二年（1629年）的端午节，33岁的他第一次来到留都金陵，在繁华的秦淮河观赏过赛龙舟。

张岱这样描绘秦淮胜景：“画船箫鼓，去去来来，周折其间。河房之外，家有露台，朱栏绮疏，竹帘纱幔。夏月浴罢，露台杂坐。两岸水楼中，茉莉风起动儿女香甚。女各团扇轻绔，缓鬓倾髻，软媚着人。”

秦淮夜景

张岱第二次到金陵，是九年后的崇祯十一年（1638年）九月。张岱住在秦淮河边的桃叶渡附近，在金陵呆了3个多月。

1642年夏天，在明亡的前两年，张岱第三次到金陵，在明孝陵观看了祭祀朱元璋的仪式。

在张岱的《陶庵梦忆》中，有十多篇文章写他在金陵的见闻和经历。他的足迹到过秦淮河、牛首山、栖霞山、钟山、燕子矶、报恩寺……

我们今天所见到的关于报恩寺最完整的记录就来自张岱：“中国之大古董，永乐之大窑器，则报恩塔是也。报恩塔成于永乐初年，非成祖开国之精神，开国之物力，开国之功令，其胆智才略足以吞吐此塔者，不能成焉。塔上下金刚佛像千百亿金身……永乐时，海外蛮夷络绎至者百有余国，见报恩塔必顶礼赞叹而去，谓四大部洲所无也。”

大报恩寺

03 冰雪金陵人

在南京期间，张岱还结交了不少“金陵人”。

作家陈正荣在文章《一个冰雪之人与一座烟水之城》中，将张岱在金陵期间交往的人称为“冰雪之人”。

一类是有骨气、有气质的文人雅士，他们中有画家、茶道专家、文人，如闵汶水、吕吉士、曾波臣、姚简叔等人。

一类是身怀绝技、性格高古的艺人，如说书的、唱戏的、雕刻的，比如柳敬亭、濮中谦等。

在江苏文库·研究編《江苏地方文化史·南通卷》中，张岱对柳敬亭的说书技艺，做过这样的评价：“疾徐轻重，吞吐抑扬，入情入理，入精入骨，摘世上说书之耳而使之谛听，不怕其不齰舌死也。”

张岱结交的还有一类是才貌双全的秦淮名妓。1638年的冬天，张岱和他几个朋友曾带着王月生、顾眉、董白、李十、杨能等几位名妓一起去牛首山打猎。

别忘记，还有湖心亭赏雪遇见的那个“冰雪之人”。

在南京，张岱真没闲着，他还曾在崇正书院讲学。

在江苏文库·研究编《江苏科举史》中记载，明代的李贽、汤显祖、张岱、袁枚、姚鼐等著名学者、作家均在崇正书院有讲学记录。

张岱一生著述颇丰，是名士，是作家。他写下600多万字的作品，除了大众耳熟能详的描写明代江南社会生活的散文集《陶庵梦忆》，还有写了40年的明代通史《石匮书》与《石匮书后集》，总计近300卷，以及40多万字的《夜航船》……

在《自为墓志铭》中，张岱这样总结他的快意人生，“极爱繁华，好精舍，好美婢，好娈童，好鲜衣，好美食，好骏马，好华灯，好烟火，好梨园，好鼓吹，好古董，好花鸟，兼以茶淫橘虐，书蠹诗魔”。

江苏文库·研究编《江南文化视野下的明清通俗小说研究》中提及张岱的《自为墓志铭》

这恰好佐证着张岱的另一句流传甚广的名言：“人无癖不可与交，以其无深情也；人无疵不可与交，以其无真气也。”

张岱，不俗！

金陵人，不俗！

现代快报/现代+记者 王凡/文 钱念秋/摄影视频   本文部分图片由文心一言制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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