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日夜书》韩少功上海文艺出版社

□北乔

在当代知名作家中，韩少功的长篇小说产量算是低的，但每一部都极具品质分量。《马桥词典》这部思想、艺术方面均带有明显先锋探索特征的长篇小说，曾经引起长时间的热烈争论；《暗示》中的描绘与思考，细密而悠长，并以陌生、惊愕与魅力等叙事审美成为文坛的重要话题。他的文本实验、文化寻根诉求和坚守知青现场，使他成为当代文学史无法绕开的重要作家。他历经12年，在60岁之际推出的长篇小说《日夜书》，隐含太多的意味。《日夜书》是一部描写一代人命运的史诗性作品，写出了一个群体的人生历程，写出了人的多面性。读者既可以追寻这代人的行走足迹，又能发现他们对当下时代的影响。

《日夜书》中的人物有相当一部分是知青身份，但韩少功显然不只是在写知青生活。换句话说，韩少功是回望与他同年代的这一代人的生命与精神旅程。作品中的许多人物，个性鲜明，具有很强的代表性和生活感。艺术青年姚大甲在日常生活中是个低能儿，不拘小节，丢三落四，总是搞不清自己的衣物，落到自己的东西都被“公用”的田地，而后来，他居然在艺术之路上走出了一番天地；马涛有着精神领袖的范儿，是许多知青的导师，然而，他一方面才华超群，思维敏捷，另一方面一切以自我为中心，自己生活在虚幻的光环里，把苦难与不幸推给了家人与朋友；马楠为了家人，遭受了太多的磨难，然而不怨不弃，为了救哥哥，她献出了贞操，然而婚后最担心的就是丈夫出轨；郭又军在乡下时是个大哥似的人物，生活能力超强，然而回到城市，回到现代生活中，他无所适从。是的，韩少功梳理了这些人物的命运线，但更注重一个人过去与现在的关联。现在这样一个人，过去是什么样的?年轻时的一个人，成熟之后是什么样的?一个人成长的夜晚与白天，到底有什么明显的或暗潜的联系?这之间的关联，可以揭开命运的神秘面纱。这些人过去的生活，因为时光的流逝而被遮蔽，因为记忆的交错而迷茫，更因为当下的状态而变异。因而，他们的往日如同夜晚一样神秘，令我们难以真实地走近。同时，夜晚又是孕育的象征，白天是成熟的象征，韩少功将白天与夜晚同时书写，让我们从他笔下人物的生活中寻找一代人命运的密码。

尤其可贵的是，我们不但可以感受韩少功这一代人的心路历程，也能体味到他们留在当下社会的思想。他们在影响着这个时代和生活中的人们，这样的影响还将持续下去。

韩少功是位难得的智能型作家，擅长在文体结构上进行智性的营构。而在《日夜书》中，他大幅度舍弃了叙述的技巧，尽可能地回归朴素，致力于给读者带来亲和性与日常感。他将自己广博的知识、独特的体验和深邃的思考融入血脉，而后流淌进字里行间。也许正是这一原因，他把《日夜书》的写作称为“放血”。与他以前的作品相比，《日夜书》是最好的读本。对人物的描写相当出彩，众多细节极富生活质感，读来有趣有味。阅读长篇小说，需要很强的心力，《日夜书》在提升阅读体验方面进行了尝试。韩少功较多使用“闪回”和“跳接”的方式，经常在远景中叠入近景，在广角中植入特写。这种将时空和人物进行艺术性切分的叙述手法，既提供一些观察的特殊角度，又可以让读者集中地了解某个人物或某件事情，让一次长途旅行因为有许多驿站而变得轻松灵动。

同时，《日夜书》又是一部容量巨大、内蕴丰富的作品。在生动的人物和好读的故事背后，蕴藏着作者诸多对时代、对人物命运的深度思考。可以说，这部作品经得起反复阅读，细细品味。如此一来，《日夜书》应是一部既可以快读又可以细细品读的好作品。

南人书话·北乔专栏｜写出一代人的命运